花满楼收到了一封信。
一封陆小凤写给他的信。
信里,陆小凤用焦急的语气说,有个老和尚要他出家,希望花满楼能赶紧来救他。
花满楼收到信的时候,他有些奇怪,像陆小凤这样的人,竟然会有和尚要他出家?
这真不是个笑话?
花满楼折好信,把信放在衣袖里。
然后他收拾好东西,骑上马赶去了凌云寺。
凌云寺,在凌云峰。
凌云峰,取的是壮志凌云之意,因为那峰笔直朝天,直入云霄。
可是令人没想到的是,凌云峰上,却建了一座寺庙。
想的是壮志凌云,现实却是给你一佛一寺。
花满楼下了马。
他在路上风尘仆仆赶了三日的路,衣服上都沾上了尘埃。
接他的人,是老实和尚。
老实和尚牵过花满楼的马,转手交给了小沙弥。
花满楼给老实和尚行了个礼。
老实和尚回了礼。然后他笑着领着花满楼进去了。
“花公子,你可是没看到陆小凤的样子,”老实和尚捂着嘴,“看他头都大了。”
花满楼侧耳听着,他能想象出陆小凤挠着头的样子,嘴角微微扬起了弧度。
禅房里,陆小凤正在和大师大眼对小眼。
“我都说了我不出家,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!”陆小凤急得都要拍桌子了。
“老衲度有缘人,”大师一双眼睛里藏着智慧,“你不必忧心。”
“那你干嘛困了我这么久?”陆小凤不服,就要跳起来。
“我等有缘人。”大师看着陆小凤,微微笑着,“来了。”
的确有人来了。
陆小凤转头,就看见了推开门的花满楼。
花满楼?那老和尚要等的人是花满楼?
陆小凤直觉不对,他写信让花满楼来是让他救自己的,现在看来,莫非是把他拉下水了?
陆小凤刚想说些什么,大师就让他出去了。
花满楼冲着陆小凤点了点头。
陆小凤转身出了门。
不过,他感觉到,花满楼听到大师的声音时,气息微微顿了顿。
“大师为何要陆小凤出家?”花满楼坐在陆小凤刚刚做过的位置上,不解地询问。
大师却只是摇了摇头。他闭上眼睛,“什么事,明日再说。花公子先去洗漱,换身干净的衣服。”
花满楼施礼离开,还贴心地关上了门。
门外,老实和尚带着花满楼去了房间。
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,衣服也已经放在了屏风上。
花满楼探了探水,神情疑惑,这到底,是怎么回事?
夜色已晚。
花满楼跟着陆小凤进了房间。
房间陆小凤已经住了七日,今晚,他的床上多了一床被子。
“陆兄,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花满楼坐在桌子旁,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。
“我也不知道,”陆小凤摸着胡子,脸色严肃起来,“那个老和尚莫名其妙就说要我出家,可今天他又说,他要度有缘人。”
“那有缘人,莫非是我?”花满楼拿起杯子的手停在了半空。
“不错。”陆小凤看着他,脸上神色莫名,“花兄,看来这事不简单。”
“陆兄不必担心,”花满楼喝了口水,轻轻笑起来,“大师不是坏人。”
“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坏人,否则我早就打出去了,”陆小凤也笑起来,“哪里还要写什么信?”
“既然如此,那还担心什么呢?”花满楼喝完茶杯里的茶,放下了杯子。
然后他起身,躺到了床上。
陆小凤吹灭了蜡烛,跟着他上了床。
第二日,天晴,无风。
花满楼盘膝坐在蒲团上,和大师在大殿里面对面坐着。
大师慈祥的脸上带着笑,然后他说:“飞鸟已远,如之奈何?”
花满楼笑着回答:“等它,飞鸟终会归家。”
“若它一去不返,又该如何?”
“它怎会一去不返?”
“天高任鸟飞,飞鸟既出,怎会思归?”
怎会思归?
花满楼睁大了眼睛。
他终于明白,为什么大师说,他才是有缘人。
他沉默了片刻,然后他说,“那我就一直等。”
“就算飞鸟不回,就算地老天荒?”
“是!”花满楼的脸上满是坚毅,“我会一直等,等它回来。”
“师叔,他们说的我怎么听不懂?什么飞鸟啊?”昨天帮忙牵马的小沙弥看着老实和尚,满脸的不解和茫然。
“你不懂没关系,”老实和尚朝陆小凤撇撇嘴,“只要有人懂就行了。”
陆小凤没有嬉皮笑脸,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,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。
“飞鸟不回,为何?”
“天太高,地太阔。”花满楼想了想,又说,“枝太多。”
“不,”大师摇了摇头,满脸慈悲,“是因为,飞鸟跟着其它的鸟飞走了。”
“是啊,它飞走了。”花满楼的话声不稳,竟是难掩悲戚。
“飞鸟不回,你该如何?”大师步步紧逼,毫不留情。
“大师说该如何?”
“青灯古佛,常伴一生。”
花满楼的脸上尽是茫然,他失神的眸子里,带着无措,原来,他的心思,已经这么无望了吗?
陆小凤看着花满楼失神的样子,喉咙一紧,他想说些什么,可是他能说些什么?
花满楼垂眸沉思良久。
然后他抬头看着大师,一字一句,清晰明了,“我欲所求,无他,惟愿飞鸟此生,自在逍遥。”
“不怕心伤?”
“不怕。”
花满楼坚定地摇着头,他好像一下子扔下了所有的软弱,在这一瞬间,做下了一个决定。
“好。”大师笑着,让老实和尚送客。
“半月前老衲受花公子恩惠,今日愿能为花公子解惑。”
“大师客气了,那是我理应如此。”
花满楼行了礼,然后他慢慢走了出去。
“花满楼!”花满楼快要走到寺门的时候,陆小凤终于知道他要说什么了。
“陆兄?”花满楼微微侧着头,看着陆小凤赶快跑近。
“花满楼。”陆小凤双手握着花满楼的肩,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和严肃。
然后他低头,额头贴着花满楼。
“飞鸟怎会不回,凤栖梧桐,凤不栖桐,它又会到哪里?”
“陆小凤!”花满楼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“花兄,我们回家。”
大师的嘴角微微上扬。
老实和尚看着他们走远,一人骑着一匹马,慢慢消失不见。
“师叔,他为什么要说凤栖梧桐?”小沙弥又在问问题了。
老实和尚偷笑,嘴里却在说。
“佛说,不可说,不可说。”